话说高凉地区的俚人各部落在总共进行了十年的抗击战中,先后粉碎了挂帅南征的萧劢、萧暎两任刺史的征剿,迫使孙同、卢子雄停战和谈,冼挺被任命为南梁州刺史。俚人欢欢喜喜地走出深山,回到各自的村落,重建家园。高凉地区又恢复了战前的生机。
被委任为南凉州刺史的冼挺,开始时还高兴了一阵,但很快便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到四川阆中任职,因为他要是离开了高凉,就等于失去了权力。对于一个地方民族首领来说,这是不可能接受的。
冼挺不服朝廷的任命,他要去找高州刺史孙冏问个明白。孙同说:“你我都是州级刺史,这是朝廷的任命。我任高州刺史,却在你们的高凉俚人地区,号令不了你们俚人部落,这个权力有多大,你是十分清楚的。你任职的南梁州远在四川,你到那里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估计你也比我胜不了多少。我劝你还是不要在官场里凑热闹!”
冼挺听了孙同的一番话,觉得有些道理。他说:“孙刺史,你我都是刺史级别的官职,不如你与我对换,你到南梁州任刺史,这里的高州刺史由我当。”
“开什么玩笑!刺史是朝廷直接委任的,哪能由得我们自己随便调换?如果可以任由自己选择,我早就回高要当我的督护了,何苦要来高凉受你们俚人的气!”孙同有些激动地回答。
“谁叫你们来攻打我们俚人?不打死你就算便宜你了,还讲究什么受气!”冼挺也激动起来。他想,你孙同还是我的手下败将呐,有什么了不起!如果要论实力,我才是真正的刺史!
新设立的高州管辖着十二个郡,分别是:高凉、高兴、电白、南巴、连江、海昌、阳春、宋康、永宁、杜陵、梁德、齐安。这十二个郡的原郡守都对高凉大首领有着很深的感情,因为他们过去都是在高凉冼氏部落大首领的支持下才能开展正常的行政运作。自从设立高州后,更换了一批新郡守,这批新郡守在高州刺史孙同的影响下,与高凉俚人部落没有太多的往来,只有电白、宋康等少数几个郡仍保持着与高凉俚人部落的密切联系。这种情况的出现,令冼挺十分不满。他决心用自己的实力,把孙同占去的利益重新夺回来。就这样,冼挺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点拨了五百兵马,向东进发。他以旋风式的攻势,迅速占领了连江郡署,迫使郡守缴纳白银百两、战马百匹。他将敢于反抗的郡丁俘获过来作为“生口”(奴隶),解往看人坡“生口”市场待价而沽。
不多日,冼挺又以同样的手法攻占海昌郡,迫使郡守缴纳白银百两、战马百匹,将敢于反抗的郡丁押往“生口”市场待沽。冼挺接二连三地攻掠旁郡,几乎把孙同所辖的郡地都侵掠了一遍,迫使旁郡部落首领向其缴纳白银、战马、郡丁,用于扩充自己的军事实力。
更有甚者,冼挺又带领五百兵马,从高凉出发,直插南越边陲,到达合浦郡之海缘地域,连续打败了几个部落的兵马,迫使其部落首领缴纳了大批翡翠、明珠、犀杖等珍稀宝物,又俘虏了一批“生口”,然后浩浩荡荡地班师回营。
冼挺回营后,指挥着族人把财宝抬出来,把它分为两半,一半交到部落总管祝兴手上,让他登记人册作为部族的财产收入,另一半交给前线总指挥廖胜,让他发给参战将士。对于俘获来的一百多名“生口”,冼挺则交由妹妹处置,让她编入“生口”名目,待到看人坡交易期时,再转出口海外,谋取暴利。
看人坡位于浮山岭下,是高凉郡与连江郡之间的大片山坡。这里是奴隶交易市场,每年进行三四次奴隶交易,奴隶主把俘获来的“生口”押送到这里贩卖。在这里,人就是商品,人的价格由每个人的身体条件而定,因而这里被称为“看人坡”。这些奴隶有的被卖给其他部落做士卒,更多的是卖到海外做苦力。
冼英看到冼挺又闯祸了,她压制着心中的怒火,逐个询问“生口”的身世,了解他们被俘的缘由。他们大多是部落底层的贫苦人家子弟,因生活所迫而成为部落族卒,为了求得全家的生存而拼命为族老卖命。而今被俘成为“生口”,不知又被卖到何方。更可怕的是连累了家人,因为自己的被俘而使家庭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支柱,导致了一个个家庭悲剧的发生。每一个“生口”都有着一段说不完讲不尽的伤心事。他们都厌恶战争,渴求安定;他们被俘前,也是部落的一名士卒,他们希望得到同对待普通人一样的尊重,而不想成为失去自由的奴隶。更重要的是,经过战争的洗劫,整个部落的生产和生活都受到了极大的摧残,而且很难在短期内恢复。
冼英听着“生口”们的悲惨故事,忍不住热泪盈眶。她毅然决定:把所有俘来的“生口”释放回家,并且每人发给一百枚五铢钱作为路费。“生口”们听到这个消息,个个喜极而泣,等领到了一百枚五铢钱路费后,更是感动得泪流满面,他们跪倒在冼英面前久久不愿离去。冼英把他们一个个扶起来,嘱咐他们快些回去与家人团聚。
冼英的行为激怒了兄长冼挺,他大声呵斥道:“亚妹,你这样做知道我们的损失多大吗?”
冼英慢声细语道:“我知道一个‘生口’可以卖得三千五百铢,一百个‘生口’就有三十五万铢的收入。这都是有数可计的。但是你知道这三十五万铢的收入,要引起多少家庭的不幸?甚至要造成多少起家破人亡的悲剧?而且,因为一个个的家庭悲剧所引发的社会动乱,以及因此所造成的损失,你又能用数字计算出来吗?”接着,冼英列举了一个个“生口”的悲惨事例,说明了这些侵略战争引发的灾难性恶果。最后,冼英劝导冼挺今后要放弃这些侵略性的战争,要与邻郡和睦共处,友好往来。
冼挺又找了另一条理由,回答说:“这些地方都是我们部落的管辖范围,但现在已被高州刺史孙同占据了,孙同跟我们有仇怨,打了七年仗,而今停战了,他还要赖在这儿管我们,我能服他管吗?我要这些部落首领交纳白银、兵马,目的是削弱孙同属下各郡的军事实力。但我并不去杀人放火,对他们部落的民众没有威胁啊!”
冼英气愤地说:“你这是恃强凌弱!州郡的行政隶属关系是由朝廷决定的,由不得他们作主。但他们都是俚族民众,都是我们的部落兄弟,但你俘获了他们的郡丁,把他们当作‘生口’卖掉了,破坏了他们家庭的幸福,这难道还不算是对民众的威胁?孙同跟我们有仇怨,与他们有什么相干?我们不但不能侵略他们,而且要扶持他们重建家园,要与他们和睦共处。这也是我们俚人大首领的职责啊!”
这时,冼英平静一下心态,继续说: “大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忘记了七年的浴血奋战吗?这些部落原来都是你的支持者啊!”
冼挺也被妹妹所列举的一桩桩事例震动了,特别是提到战争期间各郡对高凉部落的支持时,他忍不住了。他挺起胸膛,右手往胸前一拍,说:“亚妹,你说得对!战争是魔鬼!今后我再也不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了。”
他当即表示全部释放俘获的郡丁,发给路费让他们回家与家人团聚。又发还从各郡缴纳来的战马、白银。
对于冼英年少时劝兄冼挺与邻郡辑和一事,许多地方史及庙宇碑文也作了相关的记述。如高州冼太庙在《重修谯国冼氏庙碑》中日: “夫人,高凉统率之女。宿有筹略,未字即能使兄辑和。”文中的“未字”,即是指冼英还处于尚未婚娶的少年时期。少年时就能够说服兄长与邻郡辑和,这充分表现了冼英能深思熟虑地处理部落中的大事,赢得了部落所有都老的信任与支持。
冼英说:“大哥,这就对了!不如我们趁此机会,召集各郡部落首领到高凉聚会,通报此事,消除大家心中的积怨,让大家齐心合力重建家园。”
“好啊!这事就交您直接经办吧!”
一切筹划妥当后,冼挺、冼英在良德城内召集了高凉俚人各部落首领成千人参加的大聚会。会上,冼英庄重地向各部落首领宣布,发还被冼挺强缴来的白银、战马。当冼挺带出被俘过来的百多名郡丁,并请各部落首领上来接领时,场面十分感人,他们相拥而泣。
冼英看着这感人的一幕,心潮澎湃。她回顾七年来的征战历程,一次次的生死搏斗,一个个的悲欢离合,无不依靠眼前众多的部落首领全力支持。如今,抗击外敌的战事平息了,决不能把战火重燃,高凉各部族绝不能互相残杀,造成新的社会动乱。于是,她满怀深情地对着众首领说:
“各位首领,七年抗争的胜利成果来之不易,必须倍加珍惜。各部落绝不能再打内战,要互相支持,互相帮助,齐心合力,重建家园。”
各部落首领也纷纷表达了自己对和平的渴望,决心回到本部落后要组织乡民发展生产,重建家园。
冼英细心倾听了众首领的发言,然后又把话题一转,说:“各位首领,我还想利用此机会了却一件心事,即让大家推选出新的俚人部落大首领。因我这个大首领是当年爹叫我代理的,在战火纷飞的特殊情况下,我要义不容辞地接受这个职位,带领大家抗击入侵者。但今天已停战了,就应该按过去的老规矩,让各部落首领推选出大首领来。我带大家征战了这么多年,渐渐感到有点疲倦了,也应该搁担子啦!”
冼英的话音刚落,众首领立即你一言我一语,会场气氛沸腾起来。
冼英能不能被众首领推举为俚人部落大首领?欲知后事如何,留待下集再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