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萧劢从广州回到建康后,梁武帝萧衍在宫中德阳堂召见了他,命他将高凉战事及形势情况奏上。萧劢简述高凉地区的形势日:“久不朝贡,积聚财富;侵掠旁郡,扰乱岭南;练将操兵,反叛朝廷。”
萧衍听了萧劢的禀奏后,沉吟良久。他想,萧劢南征高凉三年之久却无功而返,高凉俚人地区已处于失控状态。因此,在征服高凉俚峒的同时,必须在俚人聚居中心就地设立州级建制,借以加强对俚人地区的行政统治。
梁大通二年(528年),武帝诏令:“朕委任萧暎为广州刺史,兼任征南将军。委派西江督护、高要太守孙同为主将,新宁太守卢子雄为副将,调拨一万兵马,征剿高凉俚峒。平定俚峒后,在俚人聚居中心立高州,孙同任高州刺史。诸将如有失律,军法从事。”
至此,皇侄萧蝧为广州刺史、征南将军,以西江督护、高要太守孙同为主将,新宁太守卢子雄为副将,带领一万兵马,对俚人地区进行了为期七年的大规模征讨。但真正到达军营的只有七千兵马,其中广州刺史调拨三千,西江督护征集三千,新宁太守征集一千。
孙囧原是东晋隆安三年(399年)浙东岛民起义领袖孙恩之嫡系玄孙。孙恩战败南逃广州后,其后人定居于高要。后来,孙冏做了高要郡太守、西江督护。孙同名为西江督护,其实只能管辖高要一郡,西江以南数百里的辽阔之地,他哪里能“督护”得了?下面各族都老仍管着辖境内的峒主和部民,峒主管着自己的峒丁。朝廷派来的流官做郡守,也只能管着郡守府署所在的土城以及几百名郡丁。因此,孙囧名义上是统辖西江以南七郡军事,但事实上只能够统辖高要郡本身拥有的兵马,再没有能力对其下辖的州郡行使军事权力。
卢子雄原是孙恩的妹夫卢循的后裔。当年卢循曾率领部队分兵略地,派其姐夫徐道覆攻下荆州始兴郡,自称平南将军,迅速控制了广州各郡,并代行广州刺史职务。此时的晋朝廷正忙于处理内乱,无力南顾,被迫承认既定事实,任命卢循为“征虏将军、广州刺史、平越中郎将”。卢循后人定居于始兴一带,后来,卢子雄任新宁郡太守。
孙、卢两家后人自东晋以来,又历经了南朝宋、齐、梁三代100多年,朝廷曾派他们联合征剿岭南各地少数民族。宋文帝刘义隆登基时,任命檀道济为征南将军,于元嘉年间分兵从东西两路对岭南俚人地区进行大规模的进攻。檀道济统率西路军从苍梧郡南下至凌罗江口,兴筑城,建立罗州;东路则由孙、卢两部从高要南下,攻占新宁郡,向云雾山南进军。新宁江从南向北流人西江,上游云雾山脉南麓丘陵、山坡之间,密密麻麻地生满勒竹,恰似一道界断南北的天然屏障。想不到一连三年的大旱,勒竹开花结米之后全部枯死,深冬竹枯草干,孙、卢两部兵马乘北风放火,把数十里勒竹长城烧成一片白地。俚人向南逃逸,孙、卢两部乘胜追击,直追至高凉地域。孙、卢两部到达高凉后,被高凉俚人大首领冼氏部落截击,被迫撤军。从此,孙、卢两部一直对高凉部落怀有戒心,但也奈何不得。今天,孙氏、卢氏的后人孙同与卢子雄,又被朝廷诏令为南征高凉俚人的正、副主将,这是百年来孙、卢两部与高凉俚人部落的又一次大对峙。
萧暎把孙、卢两人召至广州商议征讨高凉俚人之策。孙囧、卢子雄是武门之后,颇具战略意识。孙囧说:“高凉俚人大首领冼本立,是个智勇双全的大将军,我们征讨大军虽近一万名,但高凉俚人占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与他们交战,我们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卢子雄一时摸不着孙同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想不到什么好计策。只见孙囧把茶杯一摔,然后狡猾地说:“我们就来摆一出鸿门宴!把高凉俚人的几位首领诱进来赴宴,我以摔杯为号,你们就立即杀了他们。擒贼先擒王,我要让高凉俚贼群龙无首。随后出动所有军队,全力压进,逐个占领俚寨,捉人搜物,然后放火烧光村寨,让俚人无家可归。这样,俚人就不得不服从我们的统治了。”卢子雄表示赞同。
孙囧立即以广州刺史府署之名修书一封,密封后差官吏到高凉郡冼氏首领府投送。文日:“大通戊申吉旦,皇上降临同泰寺,宣讲佛法,安抚天下,今已赦免冼氏不贡之罪,并委以本立
本宗,同任太守之职。望冼氏二人立即到高要太守府接旨,当即赴任为荷。”
冼本立接到孙囧文书后,半信半疑,立即召集冼本宗、冼挺、冼英等人商讨对策。
冼本宗说:“难得皇上看得上我们高凉兄弟,我们就一起去接旨吧!也好尝尝当个朝廷命官的滋味。”
冼挺说:“宗叔休要想得美,为什么要我们到高要府接旨?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些官不当还好,省得任人摆布。”
冼英说:“按理说,朝廷下旨任命高凉首领为地方官,文书应该直接送达高凉首领府才对,为什么要到高要府接旨?督护府是管军事而不管行政的。我怀疑这道圣旨有诈。”
冼本立说:“大家分析得有道理,孙、卢两家历来与高凉结怨,他们早有侵吞高凉之野心。要我们兄弟都到高要府,无疑是送羊人虎口。但要真的是圣旨,我们是没有理由不去接旨的。”
“如果一定要去高要,就由宗叔一个人去吧!爹不能去,我放心不下!”冼英嘟着嘴说。
“我是大首领,当然要由我亲自去才合规矩。我身边带着两名随从入高要府接旨,本宗带五十名精壮士兵在外守候接应,以防万一。我离开期间,部落首领一职暂由冼英代理,冼挺负责军事,一定要保证部落民众安全。”
冼本立一行数十人经过两天的跋涉,到达高要时已是傍晚时分。孙囧派出人员在高要城外迎接,但只能让冼本立大首领一人进入高要府,其余的随行人员则安排在城外的一家驿馆人住。
冼本宗一行人马进入驿馆住下后,人疲马乏,早早进入了梦乡。半夜时分,他们突然被一阵浓烟熏醒,睁开眼睛一看,房子周围火海一片,屋内可闻到一股浓烈的“火水”味。火苗顺着“火水”的流向,从窗台、门缝处烧进来,迅速烧着了蛟帐、被盖。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惊呆了。本宗迅速组织大家往外冲。但当大家冲出房门时,突然从大门外射来一阵乱箭。本宗手握双剑,将飞来的乱箭挡开,冲出了大门,跟着他冲出来的只有四五个人,其余的兵士因防备不及而中箭倒地被烈火烧死。
冼本宗望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明白是孙、卢所为,此地不宜久留,他要立即前往高要府救大哥本立。但他转念一想,哪个知道本立在哪里?这是敌人早已布下的圈套,就算知道他在哪里,自己势单力薄,能打得进去救人吗?不如立即回高凉再作打算。他带着四五个冲出来的士兵,找到拴在草料旁边的快马,连夜飞奔回高凉。这时,冼本立因被接入高要府内住宿,远离冼本宗人住的驿馆,并不知道外面已发生了惨变。
第二天一早,冼本立被接去高要府宴会厅赴宴。这是一席名符其实的鸿门宴,孙囧、卢子雄在“鸿门宴”上控制了高凉俚人大首领冼本立。孙、卢二人原本想逼降冼本立,让他交出高凉,不料本立软硬不吃,无所畏惧。他在孙囧摔杯为号而伏兵跃出的瞬间,猛然从敌人手里夺过屠刀,一个转身扫堂腿,将卢子雄横扫于地。然后左手一个五指封喉,扣住卢子雄颈窝,右手用刀尖顶着卢子雄腹部。敌军被冼本立敏捷的身手和凌厉的擒拿术惊呆了,孙囧震颤着说:“冼首领,请放开卢将军,有话慢慢说。”
“我要你们立即往厅堂后面退,并立即将一匹快马牵到大厅门口,如果不从,我马上要了卢子雄的命!”冼本立高声地对孙囧说。
“好好,我马上照办!请你不要伤害卢将军。”孙囧立即命令众军士往后退,并将一匹快马牵到了大厅门口。
冼本立控制着卢子雄,往门外移动脚步。退出门外后,立即挟着卢子雄飞身上马,往城外飞奔而去。
冼本立出城后,将卢子雄推倒路旁,然后直奔高凉。卢子雄躺在路边,被赶来救援的孙、卢士兵扶起,送回高要府疗伤。
孙、卢受到冼本立如此羞辱,对高凉俚人愈发仇恨。他们发誓:要血洗高凉!随后孙、卢带领南征大军浩浩荡荡地从高要出发,沿着漠阳江平原南下,穿越云雾山南麓,进入了高凉腹地的俚人中心聚居区域。在此期间,南征大军对经过的俚人地区,在逐村逐寨搜刮完财物后,便用一把大火将村寨烧毁。这样,南征大军所经过的路线,有如一条焦黑色的大地毡,直向高凉中心腹地席卷而去。
梁中大通二年(530年),战争进入白热化。在一次战斗中,俚人守军被孙同官兵围困。冼本立命令女儿冼英、儿子冼挺率领俚人部队突围,他和冼英的叔父作掩护。冼英怕父亲遭遇不测,坚决不从。
冼本立对冼挺兄妹说:目前敌众我寡,为了顾全大局,保存有生力量,你们兄妹俩必须带领部队冲出重围,迅速转移。我与你们叔父如有不测,由冼英接替大首领职位,冼挺任前线总指挥。
冼本立兄弟将梁军诱人平云山的葫芦谷内,冼英兄妹乘机率领俚军冲出了梁军包围圈。梁军在葫芦谷里打了个转,发觉俚人大部队已经转移,恼羞成怒,回过头来将冼本立兄弟团团围住,最后冼本立兄弟两人身中数箭,捐躯沙场。
大敌当前,岂能缺帅?冼英根据父亲离别前的嘱托,义不容辞地接替俚人首领之职,与冼挺一起担当起指挥俚人部队作战的重任。这年,冼英刚满十八岁。她抹掉眼泪,抑制悲痛,披甲提刀,跨上战马,和哥哥冼挺分头奔赴战场。
冼氏部落在这短短的一段日子里,损失惨重。冼本立、冼本宗阵亡,一时间人心浮动。
冼英根据父亲冼本立大首领临行前的嘱咐,暂行代理大首领之职,能否扭转大局?欲知后事如何,留待下集再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