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以来,俚人地区虽然建立了郡县制,但由于这里特殊的地理条件和社会因素,聚居在高凉地区的百越部族,还保持着相对的独立状态。然而,由于北方战乱频繁,大批中原汉人向岭南迁徙,给俚人地区来了先进的汉族文化,为汉俚之间的民族交往和民族融和,开创了有利条件,特别是后来的高凉太守冯宝与百越俚人首领冼氏的联姻,更加促进了汉俚民族的融和过程,使俚人地区的社会和文化经济发生了深刻的变化。
一、冯冼联姻的政治基础
《隋书·谯国夫人》载:“梁大同初,罗州刺史冯融闻夫人有志行,为其子高凉太守宝娉以为妻。”作为一个历史人物,在正史本传中郑重其事地记载婚姻状况的并不多见。显然,当时的冯冼联姻,具有强烈的政治性,产生了良好的社会效果。
冼夫人所在年代,正是我国由一个统一的封建帝国经历了一次长达二百七十多年的大分裂、大混战,然后再复统一的时代。在这个历史年代里,国家趋于统一,各民族逐渐融和,这是时代的主流。
这时期的中国北方地区,为鲜卑族的拓跋氏所建立的魏国(史称北魏)统一后,接着由魏文帝实行自上而下的社会改革,强行汉化,甚至连自己的鲜卑族姓也改为汉姓元氏。后来,北魏分裂为东魏和西魏;其后东魏和西魏分别为北齐和北周所代替。不久,周大将杨坚灭齐纂周,开国日隋。这时期,由于北方各个少数民族经过长期的相互混战,客观地促进了各族人民的经常接触和密切交往,经济和文化交往频繁,至此,以汉族为主体的民族融和局面便基本形成。
这时期的中国南方地区,也经历了宋、齐、梁、陈四个朝代。后来,隋南下灭陈,全国统一。但南方各民族的情况复杂,其汉化程度也较长。冼夫人所在的俚人地区,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群峰高耸。山峦连绵,交通闭塞,因此还保持着相对的独立状态。正如《太平御览》所载,活跃于高凉等郡中的俚人,“往往别村,各有长帅,无君主,恃在山险,不王。”汉族文化的影响和传入还很少,民族间的交往也不多。但到了南朝后期,随着岭南地区的进一步开发,先进的汉族文化也不断传进高凉山区,民族间的交往和联系日益加强,经济和文化交流也不断发展。各民族都希望得到一个和平统一、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这是历史发展的大潮流,人心之所向。
此外,从东晋时代起,由于北方先后出现了强大的敌人,王朝统治集团便把主要精力对付北方;对于岭南地区的百越民族,王朝政府则把他们视为可依靠的后备力量。因此,封建王朝便对百越地区的土著民族,采取抚慰政策,对一些愿意归顺的部族,便在他们的驻地上设置郡县,并委派他们的首领当郡县长官,借以羁糜他们。由于自东晋以后的三百多年间,王朝统治者对越族采取抚慰政策,客观上也为汉越民族的融和,创造了十分有利的条件。这也是后来冯冼联姻的政治基础。
二、冯冼联姻的客观条件
冯宝是出身于三世为守牧的汉族官吏。冯家的祖先冯跋,原是屈居于鲜卑族慕容熙麾下的一员要将,后与万泥结谋诛熙,自立为王,是为北燕。这是北方地区挺然独立的一个汉族政权。后来跋弟冯弘,乘跋病危,袭取王位。后北魏太武帝伐燕抚降,弘坚决抗拒。北魏兴兵大举入侵,弘不能敌,最后率国人奔入高丽,被安置在北丰,由于弘后来与高丽结怨,被高丽王所杀。初时,冯弘投奔高丽时,曾遣子冯业率三百人浮海归宋,后至广东,留于新会,封怀化侯,任新会太守。冯业就是冯融的祖父,也是冯家移居广东的始祖。自冯家到广东后,从冯业到冯融,已历三代,而且都任州郡长官,其子冯士翔,赠文林郎;其孙冯融,任罗州刺史。冯融之子冯宝,乃为高凉太守。
冯家虽三世为州郡守牧,但因其家族发展的曲折起伏,使他们在社会上的政治地位大受影响。如他们始初屈居于鲜卑族之下,继而夺得王位,建立起一个称据一方的汉族政权;忽而又国破家亡,流离迁徙,最后托身于岭南荒蛮的百越聚居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官吏队伍中,寻找不到当时的士族做后台,在地方的统治地域内,也得不到当地的豪酋作依靠,所以便出现了官职虽然不小,却号令不了地方的僵局。罗州刺史冯融,当他知道冼氏之女是当地越人首领时,便想通过联姻方式,与地方强大的部族结成联盟,这样既可以顺利地实行和巩固封建王朝对百越地区的统治,又可以结束自己家族孤立无援的状态,于是冯融便为其时担任高凉太守的儿子冯宝聘以为妻。这是有其深刻的政治目的和阶级内容的联姻。
自古以来,由于岭南地区特殊的地理条件,形成了许许多多的越族部落。各部落首领凭借着天然险阻和雄厚实力,割地自雄,造成了汉族封建统治势力难于施展的重大障碍。《三国志》载:百越“地广人众,阻险毒害,易以为乱,难以治理。”这正是当时百越社会情况的真实写照。汉族统治者面对这种困难,只能用绥抚政策以资羁糜,正如《前汉书》所说:“自古圣王不臣异俗,非德不能及,威不能加,知其兽心贪婪,难率以礼,是故羁縻而绥抚之。”两晋、南北朝时期,这种绥抚政策得到了充分体现。为此,王朝在百越地区设置了郡县统一归王朝治理,但其统治实权,还是掌握在百越各族首领之中。这些百越首领,有的为了巩固自己部族的统治,以免旁郡侵掠;有的为了扩大自己部族的地盘,更有效地据地称雄,虽然各自怀着不同的目的,但他们都希望得到朝廷政府的支持和帮助,因此大都愿意归附王朝。
冼夫人是一位具有卓识的越族政治家。她是俚人首领,在其政治生活中脱颖而出。她能顺应历史潮流,朝着进步方向前进。她不但具备“幼贤慧,多筹略”的天赋资质,还具有“未字即能使兄辑和,部落闻而归者千余洞”的领袖魄力,更表现出能“抚循部众,能行军用师,压服诸众”的军事指挥才能。她同时认识到,要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扩大事业范围,必须参与更广泛的国家政治活动。为此,当冯融派人来为其儿子高凉太守冯宝聘婚时,她能勇敢地摒弃部族的传统偏见,冲破民族界限,毅然接受罗州刺史冯融之聘,与高凉太守冯宝缔结婚姻。这样,在百越地区内,最具影响的俚人冼氏部落,便与封建朝廷冯氏官吏结成了政治联盟,开创了汉俚民族发展的新里程。
三、冯冼联姻的社会效果
冯冼联姻,泯灭了汉俚民族隔阂,促进了百越民族融和局面的形成。过去由于大批中原人民往南迁徙,出现了汉俚杂居而互相通婚的情况,这是自然形成的社会现象。但不同民族人民之间的婚配,一般都是在平民之间进行的,但现在发生在高级阶层内:一方是汉族北燕皇帝的后裔,三代连任州郡守牧的朝廷汉官;一方是世袭南越并有部落十余万家的俚人首领。因此,他们的联姻,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原来冯宝任高凉太守时,因为他是南下的汉族官吏,虽“三世为守牧,”然“他乡羁旅,号令不行”,在当地俚人中并无威信,但当。他与俚人首领冼氏联姻后,由于借助冼氏俚人部落中的崇高威望,也同时增强了冯宝在俚人集群中的号召力,广大俚人同样尊冯宝为自己部族首领,所以每当冯冼出巡时,“每行部所至,蛮酋焚香具乐,望双旌而拜,迎者相望,”并高兴地欢呼:“冯都老来矣!”此后,汉俚民族相处无间,友好往来,百越地区民族融和局面也迅速形成。
冯冼联姻,使汉族的先进文化和伦理道德,迅速在俚人地区传播,促进俚人社会的封建制发展。冼夫人所在时代,是高凉地区俚人社会由家长奴隶制向封建制逐步转化的时期。因此,在高凉地区内,俚人社会的奴隶制陋习还相当严重,俚人部落中的豪酋,甚至“鬻口为货,掠人为奴婢”。据《梁书·王僧孺传》载:“天监初,??寻出为南海太守,郡常有高凉生口及海舶,每岁数至,外国贾人,以通货易。旧时州郡以半价就市,又买而即卖,其利数倍,历政以为常。”可见当时的高凉郡,竟是贩卖奴隶出口海外的传统供应地。野蛮陋俗,根深蒂固,难怪冼夫人之兄冼挺要“恃其富强,侵掠旁郡”了。冼夫人从政后,即以汉礼为本,力劝“宗亲为善,由是信义结于本乡”,对于那些横蛮不化的人,严加管治;对“首领犯法者,虽是亲族,无所舍纵。”由于冼夫人大力改革俚人的社会习俗,使高凉地区的俚人部族里,社会风气大为改变。过去那种“好相攻击”,“侵掠旁郡”的野蛮恶习,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乐樵苏而不罹锋镝,,的安定局面,出现了“士相以为诗歌,蛮中化之,蕉荔之圩,弦诵日闻”的文明风尚。汉族封建文化在俚人地区的传播,对于俚人地区封建制的形成以及生产力的提高,无疑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冯冼联姻能确保中央王朝的各项政令在百越地区顺利推行,使岭南地区出现长期稳定的政治局面。过去,汉族官吏冯宝虽“世为守牧”,但“号令不行”,中央王朝的政令难以在俚人地区推行,至使俚人社会长期保持着相对的独立状态。冯宝与冼氏联姻后,由于夫人“共宝参决辞讼”,“自此政令有序,人莫敢违”。从而大大密切了俚人地区与中央王朝的联系。中央王朝也把冯冼部族集团视为巩固岭南统治的可靠力量。此后,历次的重大军事行动,中央王朝都借助于冯冼力量;冯冼部族也不负中央王朝的重托,积极参与,效果卓著。如梁太清二年(549年),侯景作乱,高州刺史李迁仁据大皋口与侯呼应,被冼夫人智袭破之,并会师陈霸先,平定侯景之乱。太建元年(569年),广州刺史欧阳纥反,夫人发兵拒境,与陈将章昭达内外夹击,使纥溃败被擒。开皇十一年(591年),番俚帅王仲宣、泷水豪门陈佛智反隋,夫人遣孙率兵与隋将鹿愿会师,平宣斩智,等等。以上一个个的平叛行动,冯冼部族与中央王朝配合默契,有力地打击了地方分裂势力,维护了国家的统一。由于冼夫人在历次斗争中,卓尔不群,受到中央皇朝的一再封赐,褒敕嘉奖,如大宝二年,被梁简文帝封为“保护侯夫人”;太建二年,被陈宣帝封为“石龙太夫人”;开皇十年,被隋文帝封为“宋康郡夫人”;开皇十一年又封为“谯国夫人”,“开谯国夫人幕府,置长史以下官属,给印章,听发部落六州兵马,若有机急,便宜行事。”冼夫人代表朝廷行使中央赋予的地方最高军政权力。冯冼家族的其他主要成员,也分别在各个郡里,担任着要职:其子冯仆先后任“阳春郡守”和“石龙太守”;其孙冯盎任“高州刺史”;冯暄任“罗州刺史”冯魂“仪同三司”。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忠实地执行着中央王朝的各项政令,为岭南地区的和平与稳定,为百越俚人社会经济和文化的发展,作出了特殊的贡献!
(注:本文参考资料:《隋书》、《谯国夫人庙碑》、《北史》、《广东通志》、《新唐书》、《梁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