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阅《旧唐书。卷一百八十四。列传第一百三十四。宦官。高力士》、《新唐书。卷二百七。列传第一百三十二。宦者上。高力士》:
高力士是冯盎的曾孙。圣历初年,岭南讨击使李千里(唐太宗第三子吴王李恪长子,初年李仁)于岭南献上两个阉割的小孩。一个叫金刚,另一个叫力士。武则天以为力士这小孩聪明、有悟性,留在身边使唤。后来因为有小过错,鞭挞而将他驱逐出来。太监高延福收养他为干儿子,所以后来改叫“高力士”。高延福因早年在武三思家呆过,高力士因此与武三思家有来往。一年后,武则天又召高力士进宫,隶属司宫台,在那混饭吃。成年后,力士身长六尺五寸,性情谨慎、细密。善长传诏令,被授予宫闱丞。
景龙年间,,唐玄宗当藩王的时期,力士尽心依附、巴结。平定韦氏之乱后,李隆基被立为储君,奏请高力士属内坊,擢为内给事。先天年间,以诛杀萧、岑等人的功劳,超拜为银青光禄大夫,行内侍同正员。开元初年,加任右监门卫将军,知内侍省事。于是大唐各地上奏的公文都先通过内侍省过滤一番才进送皇帝,小事情高力士可自做决断。虽然是洗浴之时,高力士都不能离开工作岗位,睡眠、休息都在大殿帷帐中。想要见他一面如同见天上人一般。玄宗经常说:“有高力士值守,我睡觉才安心。”当时,宇文融、李林甫、盖嘉运、韦坚、杨慎矜、王鉷、杨国忠、安禄山、安思顺、高仙芝等人虽然以才能得受宠信、升官,然而都要厚结高力士,才能接踵得到将相之位。其余因此得到职位的数不胜数。宦官之中,象黎敬仁、林昭隐、尹凤翔、韩庄、牛仙童、刘奉廷、王承恩、张道斌、李大宜、硃光辉、郭全、边令诚等人,有的为内宫供奉采办;有的去地方节度军事;有的去皇陵、庙宇等地祝祈、祷告(所谓修功德);有的去各地为皇家花园购买厅禽异兽。都听高力士的使唤。使者回来,获利动辄成千上万。京城好的府第、园林、良田、美产,十分之六都由这些宦官们拥有。虽然这些太监与高力士受宠的程度差不多,然而都要借助高力士给予认可。(所以高力士相当于掌握宦官人事、财政大权的总管)唐肃宗在当太子的时候,称高力士为“二哥”,其他王子、公主都称呼他为“阿翁”,驸马之辈的都称高“爷”。玄宗有时不称高名字,而呼“将军”。(看来称太监“公公”是由来已久,唐时太监文化即已非常成熟)
高力士年幼时与母亲麦氏失散,后来岭南节度使在泷州找到她。迎接回来,已经不认识了。母亲说:“胸口有七颗黑痣还在吗?”力士袒胸给她看,正如所言。母亲拿出金环,说:“是孩儿幼时所戴的。”于是互相握着手痛哭。玄宗为此封麦氏越国夫人,而追封力士的父亲为广州大都督。高延福与妻子,及高力士到宝贵时尚在的故人,受到的待遇与麦氏相同。金吾大将军(相当如今京城的公安局长)程伯献与高力士约为兄弟。之后麦氏去逝,伯献穿着丧服像儿子一般接受吊丧。河间男子吕玄晤在京城当小吏,女儿非常漂亮,力士娶了她,玄晤由刀笔小吏升为少卿,他的儿子都做到诸位王子师、傅一级的官位。(太监娶妻,唐时已有。后世遗风,绵延不绝。)玄晤妻子去逝,宫中内外赠赙送葬的,从府第至墓地,驾着马车的车夫背影相望不绝。
当初,李林甫、牛仙客知道皇帝不愿意去东都洛阳。而京城长安的漕运无法供应粮食,于是以赋税的粟米协助漕运,等到使用和籴法,几年间,国家用度稍稍充足。皇帝在大同殿吃饭,(规范说法应是“用膳”)高力士侍候,皇帝说:“我不离开长安将近十年,海内平安无事,朕将要吐纳导引,修炼成仙。将天下政务之事交给李林甫管理,怎么样?”力士回答:“天子顺势而动,是古来的制度。税赋有常额,则民不劳苦,现今税赋充漕运,臣子恐怕国家没有几个月的积蓄;和籴不停止,则私人收藏枯竭,舍本逐末的人多。又天下权力之柄不可以给别人,威权既振,谁敢议论啊!”皇帝不高兴,力士磕头自称“内心猖狂,说话荒谬,该当死罪。”皇帝赐酒给他饮用,左右侍臣山呼万岁。力士由此回到自己的住宅,不再进宫。之后加授力士骠骑大将军,封渤海郡公。
有叫袁思艺的,皇帝也宠幸他。然而很高傲。士大夫都疏远、害怕他。而力士却会做人,待人和气,得到称誉。天宝十四年,皇帝设置内侍省监二员,为三品官,以力士、思艺对任之。唐玄宗逃到四川,思艺跑到安禄山那里,高力士跟从皇帝到成都,进封齐国公。(到此不禁让人想到了韦小宝的“鹿鼎公”,混到这份上容易吗?)内乱平定后,跟从太上皇回到京城长安,加授开府仪同三司,赐实封三百户。
上元元年八月,太上皇移居西内甘露殿,住了十天,被另一大太监,肃宗亲信李辅国所诬陷,免职、流放巫州。高力士才在功臣阁下躲疟疾,李辅国以诏书召唤,力士到阁外,说:“臣下早就该死,天子哀怜才让我到现今,愿见一面陛下,死也不恨!”辅国不允许。于是高力士流放到巫州,地方上遍地都是野生荠菜,人们见得多了,并不稀罕。而力士忆起京城附近,荠菜属于按斤来卖的抢手货。因而感伤,吟咏:“两京作斤卖,五溪无人采。夷夏虽不同,气味终不改。”宝应元年,遇赦回京城。路上见到玄宗、肃宗的遗诏,于是北向哭泣,吐血而死,时年七十九岁。唐代宗以其护卫先帝有功劳,恢复官爵,赠扬州大都督,陪葬泰陵。
当初,太子李瑛被废,武惠妃刚受宠幸,李林甫等人都看好惠妃的儿子寿王李瑁,皇帝以肃宗为年长,心意未决,无心饮食。力士说:“皇上不吃饭,饭菜不好吗?”皇帝说:“你,是我家老人,猜到我想什么吗?”力士说:“王储之位还没定下来吗?推年长的而册立,谁敢争?”皇帝说:“你说得是。”储君因而定下来。天宝年间,边将争相立功,皇帝说:“我年岁大了,朝廷小事都给丞相处理,边蕃的事务交付诸将,难道不就很闲暇吗?”回答:“臣下有时到内阁,看见奏事之人说云南几次军事失败,又北方兵将强悍,陛下拿什么来辖制?臣下恐怕祸患变成,不可停止。”他是指安禄山。皇帝说:“爱卿不要说了,朕将有图谋。”天宝十三下大雨,皇帝看旁边没有人,说:“天下才有灾害,爱卿应该说话。”力士说:“自从陛下将要权力交给宰相,法令不行,阴阳失度,天下事哪可恢复安宁?臣下说话,正是从这时候。”皇帝不答话。第二年,安禄山造反。高力士善于揣测时事,度量政治势力的消涨,虽然与人亲昵,到了别人势力败落,也不肯相救。李林甫、杨国忠执政以来权力倾轧,造成天下的祸殃。高力士虽有功,也不能够抵过。
读后记:斑鱼氏早年读金庸公的《鹿鼎记》。述韦小宝以偶然机缘,误入皇宫。为求活命,凭其慧黠,周旋于各种政治势力之间。左右逢源,建功立业,以一小混混,而至获“鹿鼎公”爵位。以至婚配公主,鸡犬升天。谑笑之余,阅后以为恶搞,莞尔罢之。
现今细审《唐书》之高力士事迹,方惊异于金公之深邃。(回想金公早几年伦敦攻读之时,嚷嚷欲重现“玄武门之变”之史实。关于宦官此节当是深自了然于胸。)即使高力士的发迹史无韦小宝般诙谐、轻松。但其“成功之路”,也自是揭示了中国历史上,“太监这一行业”与社会、政治的关系史。
又及古人总喜欢讲究门户,如许敬宗嫁女,即使嫁的是岭南酋长(冯盎为隋唐之际赫赫有名之族,《唐书》有传,建立之功业,并不亚于唐初某一将领。联想如果放在现代,有谁的女儿嫁了阿拉伯某王国的酋长之子,当会羡煞众人也)之子。也要受当时高贵门第们的嗤笑,并且作为许的“劣迹”,在其传记中“大书特书”一笔。
高力士原本姓冯,出身岭南。(唐史专家黄永年说唐世太监出身于岭南、四川边僻地区以成定规。高力士的出身之地当无疑议。)说是冯盎之曾孙,外祖可追溯到许敬宗这一“仕宦高门”。但是,古人有冒认声名赫赫的祖宗之传统。即使李唐皇帝的宗室,陈寅恪也认为有冒认族望之嫌。那高力士会不会是发达之后,有冒认之可能?毕竟现今“上越千年”,无可考证,暂列其于许氏门下。历史的疑云,且有待真正的专家们来“拔云见日”了。
另记一笔,当然金庸笔下的“韦小宝”身上或许有着未曾净身进宫的假太监,武则天的男宠“冯小宝”的痕迹。想来,历史与文学还是有着不解的情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