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爵勋

1949年前的电白县（今茂名市电白区）沿海地区，聚居着不少疍民，尤以博贺、水东、南海半岛为多。他们的生产、生活及婚丧风俗等，与陆地居民有所不同，具有独特的民俗风情。“疍家”为水上居民的旧称。“疍家”是以蛋形艇为家的一个群体。清初，屈大均的《广东新语》云：“诸蛋以艇为家，是曰疍家。”北宋宜黄乐史子正撰的《太平寰宇记》有记，“他们生于江海，居于舟船，随潮往来，捕鱼为业。”他们由中国古代百越的一支演变发展而来，自元代起，已构成南方汉族的一部分。宋元以后兼营业渡客、运输、贩盐、放木筏等。虽然目前水上居民很多文化生活、风俗习惯也已与陆上汉人相同，但是他们特殊的生活环境、特殊的生产方式决定了他们依然拥有独特的民俗风情。至今还多少保留有长期以来他们所形成的某些独特的文化生活习惯。

疍民过去最大的特点，是群居在小艇上。每只小艇长不过十米，宽仅数米。还有比它更小的艇仔蛋壳船。每只疍艇住着一家人，不少疍民还三代同住一艇。疍家艇的结构很是精致：上有拱形的船篷，用以遮阳光和避风雨，艇旁有一双长桨，作为推进艇身前行的工具；艇底有水舱，用以装载捕来的鱼；小艇之上垫上甲板，日间方便作业，夜间一家大小就睡于其上。善治家的艇主，还在艇上饲养三鸟，把鸟笼或鸡笼系于艇边。船头被视为神圣的地方。过去对妇女有歧视，不准妇女跨过船头，怕妇女跨过船头对捕鱼不利。每年春节，多数疍家人写上“船头兴旺”四个大字张贴在船头上。新的一年第一次启航时，以猪肉一块、活公鸡一只在船头拜祭，并用刀刺公鸡鸡冠，将血涂在船头及其两侧。据说此法可以避邪，可保航行平安。有时还插上红布制成的“吉利旗”，以保顺风顺水。疍家艇的尾部，则为放置炉灶之处，用于煮饭等。

在水东、博贺，有些疍民沿海港之滨架棚聚居。这些木棚俗称“疍家棚”，小者仅宽六至七平方米，大者也不过十平方米。一律为鸽笼式高脚吊楼，一排排地聚挤在一起，人住楼上，艇泊楼下，潮涨时楼与海水仅一板之隔。不论住艇、住棚，他们都很讲究卫生；棚板、艇板经常洗刷得干干净净。

疍民信奉观音和妈祖女神。无论艇上或建在水边个的木棚内，家家都供奉观音和妈祖。观音诞名目繁多，有观音生日二月十九，有观音得道是（正诞）六月十九，还有观音出家日九月十九。农历三月十三为天后诞，即妈祖诞。每逢神诞或者初一或十五，疍民都烧香叩拜，以祈神灵保佑平安。

疍民平时有诸多禁忌。如客人上船后不能坐船头、船尾；船在行驶时，不能把脚放下海中；吃饭时称“汤”为“汁”，喜把生鱼煮汤而忌煎；吃鱼不准翻转鱼身，就连舀汤的勺也不许反扣。总之，他们不愿“煎”干海水，更害怕出海捕鱼捞虾时有翻船的危险，即忌一个“翻”字。但为了延长疍艇的寿命，每隔两、三年，他们会将疍家艇扛上岸边，翻身向地，从船底至船面先洗刷一遍，再用禾草或干竹枝火把将之烟熏以杀灭虫蚁，和把船板弄干净，然后再漆上一层厚厚的桐油作保养。

在生产劳动中，疍民一般由男子撒网、收网，故男子都练就肩宽臂粗的体魄和倔强坚韧的性格怪僻；女人摇橹、撑船，操作起来要挺胸突臀，且头向前伸，因此她们胸部及臀部特别发达。在陆地走路，其姿态仍如水上操作一样，挺胸突臀，两腿有些叉开，两手大拇指内侧与其他各指分开。这与她们长期在艇上摇橹有关。

疍民的穿着亦别具风格。男人总是喜爱穿仅过膝且宽的唐装，以便于船上劳动，远看很像现在一些妇女的超短裙。不论内外衣，夏天服装都选择菠萝麻布，用染鱼网的薯茛水染后穿上。这种布耐咸海水的浸浊和汗渍，又凉爽。寒冬则用大成林（一种粗布）或土布，外套麻色袋（富者除外）。因长期从事海上作业，严冬腊月，寒风似剑，海水如冰，他们便饮酒以暖身。男子普遍嗜酒，这是他们的生产特点所造成。女人喜欢穿窄腰紧身的短衫，无论在家或外出，均于腰间系一条绣花边的短围裙。女疍民普遍佩戴金银戒指及银制耳环、项链、手镯、脚扼。其围裙带、帽带、裤带也是银制的。她们平时宁少食些，也要佩戴上一身银器，以防万一船沉遇难时，遇上好心人解下她们身上的银器，其自得一部分，另一部分返还其人，以作收尸埋葬费用，免得死后曝尸海滩或葬身鱼腹之中。她们未出嫁时，耳戴银牌，出嫁后戴耳环。同时，她们喜把眉毛扯成弯弯的、细细的。

疍家男女均清一色的竹制“疍家帽”。这种帽，被称为铜鼓帽或铜锣帽。这是流行于电白博贺一带及阳江闸坡等地渔民的传统头戴用具。此帽直径三十公分，帽檐弯下，深二十公分左右，倒放像个菜篮，也像一面铜鼓，亦似钢锣，故名。一般用竹蔑编成，夹以竹叶，帽沿扎以藤料，帽檐编有各种图案，漆上铜油。帽带用五光十色的玻璃珠子编成，珠光宝气，十分美观实用；可遮风挡雨，便于远望，有利于海上作业，还可盛东西，如斗戽水、搧凉等；至今仍受渔民的欢迎。

疍民的儿子，自小就被绳索缚住腰部，系于艇上，以防不慎跌落海中淹死，也便于把孩子放在海上游泳扑打风浪，以求得他们早早熟习水性所使然。孩子很小就学会结网、摇撸、撑船，帮父母耕海，而没有读书上学的机会。封建社会对疍民诸多歧视，如不许他们参加科考，不许穿鞋，不得上岸居住，不能入城走正街，不能与外界通婚，等等。因此，疍民世代多是文盲，迷信意识很深。

疍民过去相信有水鬼的传说——认为掉进海的人，会变成水鬼。水鬼要从水里逃脱，则要将一个活人拉入水淹死，之后才得以脱身而升于岸。故此，在历史上凡有陆上人溺入水中，疍家人一般不予救援，怕惹怒水鬼遭到报复而被溺毙。社会发展到今天，从事渔业的疍民子孙，随着时代的变化、科学的发达，许多人都认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发现有人跌下海呼救时，纷纷下海，舍身救援。

疍民长期与大海咸水打交道，常唱咸水歌以自娱。咸水歌一般以上下两句组成单乐段，由四个乐句组成复乐段。有独唱、对唱等形式，以对唱为主。对唱多为男女情歌，男唱前两句，女唱后两句。但没有严格规律，有时句式灵活多样。

水东港经营舢板小艇、接送旅客的“疍家姑”，人们称之为“艇妹”。她们年轻貌美，驾舟熟练。虽风大浪急，也似平湖行舟。她们性情豪放，善于谈笑以揽乘客，可收入较低；生活虽贫，但能洁身自爱。她们在艰苦的劳动中经常互相唱答咸水歌自娱。其歌声豪放，情实意绵。如“日出东边哩一片红，阿妹驳运摇橹忙；阿姐抢前哩争先去，当心错接蔳情郞”。“日出东方哩满天红，姐为谋生驳运忙；潮涨潮落哩姐心知，不会抢妹情郎。”每逢夏秋之夜，月色朦胧，海风习习，艇妹们一色黑绸短袖上衣，挺起丰满的胸部，飞舞摇橹的手臂，摆动背后的发辫，唱着婉转的歌谣，如海燕飞穿于银浪之中。引得轮船上的一些轻浮商客、船工或乘小艇的客人唱起调情的歌声：“月亮光光哩哥等候，妹快靠艇放船头；待哥与妹哩好谈心，今夜共哥做风流。”艇妹听得面红耳热，她们并不生气，却落落大方地用清脆豪爽的歌声戏弄他们，或在中途把小艇摇得左右晃动，吓得艇上乘客“呱呱”叫，可是有惊无险，这时艇妹便开心大笑。

渔家的婚嫁仪式上，亲戚都要到齐。出嫁那天，新娘可以穿鞋，同时颈藏银链，手戴手镯，脚戴脚扼，亲友送赠的银器都一一佩戴上。身穿红色衣裙，头用绉纱布包密，由强壮的妇女将她从娘家背到夫家。路上不得停歇、着地。

渔家老人寿终，入殓时要给他戴上布帽，脚穿无底鞋，身穿长衫。带孝的儿子头戴黄麻孝帽，女则头罩绉纱巾。出殡时，儿媳要送到坟头，出嫁的女儿送到半路便可各分头回夫家。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电白县疍民得到与陆上居民一样的待遇，成为国家的主人。他们初期组织生产合作社、水上运输合作社，后又组织水上人民公社，进行水上各种捕鱼、运输生产劳动，生活有很大的提高。现在，已全部在陆上定居，住上小洋楼，建有水上居民新村。昔日疍家棚已无痕迹，小艇也基本换成了大艘电机渔船。疍民的孩子适龄便可入学，不少青年还考入航海学校、艺术院校或其他高等学府。他们的生活绝大部分被当地的陆上居民所同化，并与时代同步前进，但衣着及某些风俗习惯仍有其独特之处。